人鬼情未了，聊齋志異公孫九娘的故事

　　外甥女對萊陽生說：“孩兒把舅舅的意思轉(zhuǎn)告了公孫老夫人，她很高興。但她又說：她已老了，家中沒有其他兒女，不愿將九娘遠(yuǎn)嫁，今晚讓你到她家入贅。她家無男子，朱郎陪同你去?！庇谑侵焐I(lǐng)著萊陽生就走了。快到村的盡頭，有一家門開著，朱、萊二人進(jìn)入堂上。片刻，有人傳話說：“老夫人到！”但見兩個丫鬟攙扶著一位老太太拾階而上。萊陽生上前欲行叩頭大禮，公孫夫人說：“我已老態(tài)龍鐘，還禮也不便當(dāng)，這套禮節(jié)就免了吧！”她指派著仆人，擺下豐盛的宴席。朱生又叫仆人專給萊陽生另備些酒菜。宴席上所陳列的菜肴，無異于人世間。只是主人自斟自飲，從不勸讓客人。一會兒，宴席散了，朱生告辭回去。一小丫鬟為萊陽生引路。

　　進(jìn)入洞房，只見紅燭高照，九娘身著華麗服裝，凝神在等待著。兩人相逢，情誼深長，極盡人世間親昵之情。當(dāng)初，九娘母子被俘，原準(zhǔn)備押送到京城。至濟(jì)南，其母難忍虐待之苦，就死了。九娘在悲憤中也自殺身亡。九娘與萊陽生在枕席上談起往事，哭泣得不能入睡，便吟成兩首絕句：“昔日羅裳化作塵，空將業(yè)果恨前身。十年露冷楓林月，此夜初逢畫閣春?！卑讞铒L(fēng)雨繞孤墳，誰想陽臺更作云？忽啟縷金箱里看，血腥猶染舊羅裙?！疤鞂⒘粒拍锒卮偃R陽生說：”你應(yīng)離開這里了，注意不要驚動仆人?！白赃@以后，萊陽生天未黑就來，天剛放亮就走，兩人恩愛情深。

　　一天夜里，萊陽生問九娘：”這個村莊叫什么名字？“九娘說：”叫萊霞里。因這里多是剛埋葬的萊陽、棲霞兩縣的新鬼，就起了這個名字。“

　　萊陽生聽后，感嘆欷歔。九娘悲哀地說：”我這千里之外的一縷幽魂，漂零于蓬蒿無底的深淵，母子二人孤苦伶仃，說起來叫人傷心。望你能念夫妻之恩，收拾我的尸骨，遷葬回你祖上的墳地，使我百年之后也有個依托，那我就死而無恨了?！叭R陽生應(yīng)允了。

　　九娘說：”人與鬼不是一條路，你不宜于長久在這里滯留。“她取出一雙羅襪贈給萊陽生，揮淚催促他離開。萊陽生戀戀地凄然地走出來，心中憂傷，失魂落魄，惆悵不安，不忍歸去。路經(jīng)朱生門前，就敲朱生的門，朱生赤腳出來，迎著萊陽生。外甥女也起來了，頭發(fā)蓬松，吃驚地問是怎么回事。萊陽生惆悵一會兒，把九娘的話說了一遍。聽罷，外甥女說：”就是舅母不說這話，我也日夜在思慮這件事。

　　這里并非人世間，久居的確是不妥當(dāng)?shù)?。“于是，大家相對哭泣，萊陽生含淚而別。回到寓所，萊陽生翻來復(fù)去，直到天亮也未能睡著。欲去找九娘的墳?zāi)?。但走時又忘記問墓的標(biāo)記。到天黑再去時，只見荒墳累累，蓬蒿滿目，竟迷失了去萊霞里的路，只得哀嘆返回。打開九娘所贈的羅襪，羅襪見風(fēng)便粉碎了，像燒過的紙灰一樣。

　　于是，萊陽生就整裝東歸。半年后，萊陽生心中始終不能忘懷這件事，又來到濟(jì)南，希望能再有遇到九娘的機(jī)會。當(dāng)他到了南郊，天色已晚。他把馬車停放在寺院的樹下，就急忙到叢叢墳地中去。只見荒墳累累，千百相連，荊棘荒草迷目，閃閃的鬼火與陰森可怖的狐鳴，使人驚心失魄。萊陽生懷著驚恐的心情回到寓所。這次濟(jì)南的游興完全消失了，他馬上返程東歸。

　　行至一里許，遠(yuǎn)遠(yuǎn)見一女郎，獨(dú)自在高高低低的墳?zāi)归g行走。從體態(tài)神情上看，很像是九娘。萊陽生揮鞭趕上去，一看，果然是九娘。萊陽生跳下馬想與她說話，女郎竟然走開了，好像從來就不相識。萊陽生再趕上去，女郎面有怒色，舉袖遮住自己的臉。萊陽生連呼：”九娘！九娘！“女郎竟如輕煙，飄飄然消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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